“按照夫人上回的吩咐，今儿个奴才去要了些鸡爪，鸭掌，鸭架回来，您拿好！”
大嘴一路藏藏掖掖，还特地找了张黑色的布罩着，才将这些东西给带了回来，偌大的平城，上至像大将军府这样从京城过来的所谓勋贵，下至无家可归的难民，富贵也好，落魄也罢，有谁是吃这些玩意儿的？
生怕别人看见了七嘴八舌，好不容易从后门回了将军府，大嘴可算找机会丢掉包袱，直接将东西怼到秦芳芷面前。
“出息，待会儿做好了闻到香味你别吃！”秦芳芷瞥他一眼，拿着一根筷子戳已经成型的豆腐，做好的卤水豆腐细嫩光滑，表面有一层深沉的卤色，近看，细微的裂纹纹理彰显着卤水已经完全入味。
“可是今晚来客，夫人，您总不能用鸡鸭身上犄角旮旯的东西待客吧。”
“为什么不行？等腌制入味了，咸鲜交融，浓郁入骨，最是适合下酒！你别看这些东西没什么吃头，但嘬鸡爪鸭架鸭掌的乐趣，可不就是历经万难，去发掘那藏在角落里的一丁点肉沫嘛！行了，嘴啊，你别一副嫌弃的样子，去把这些东西焯水，再煮十个鸡蛋，切根莲藕去！”
秦芳芷束上襻膊，用菜刀切下一大块豆腐，卤水豆腐又称老豆腐，一大块儿两用，既可用来伴着葱油香煎，又可以放进乳白色的鱼汤里，炖成吸足汤汁的蜂窝豆腐。
她手起刀落，刷刷几下就将豆腐切成三角状的豆腐块儿，将沾上蛋液的豆腐下到油锅里两面煎至金黄。煎好的豆腐外脆里嫩，油润不腻，香气扑鼻，如果不考究，直接用手拈一块儿就已经可以吃了。
等把豆腐捞起来，不用等秦芳芷吩咐，厨房众人已经自觉围到锅前学习，只因夫人今日放了话，小美食摊要做大做强，等日后盘了店面，要选手艺好的与她一道掌厨。
她又往锅中倒上油，葱姜蒜下锅爆香，刷啦一下倒入煎好的豆腐，快速调了个酱汁，十分简单，豆酱清，茱萸粉再混上点水，煎好的豆腐在葱姜蒜的激发下已经足够香了，无需太多复杂的调味料，只这几样搅和搅和倒进去，再煮个片刻，等豆腐完全吸满酱汁，撒上一小勺盐就可以装盘出锅。
小嘴摆盘的功夫极好，用筷子夹起豆腐层层叠上去，如一盘“花开富贵”，豆腐金黄酥脆，表面浮着油润的酱汁，再加上翠绿的葱丝做点缀，不管是看着还是闻着都叫人食欲大增。
那厢，焯好水的食材也都被捞出锅，大嘴有了上回学习肉夹馍卤肉时的经验，嘴上虽然嫌弃，但还是按照主子的吩咐用同样的法子将提前抓好的大料下锅翻炒出不仅能溢出小院，甚至能溢出整个大将军府的香味，再把食材按照肉，蛋，素菜的顺序放进去，加水烧大火炖煮。
秦芳芷觉得上回卤肉茱萸粉放得少了些，吃着总有那么一点不得劲，想着明日皇姑姑就能进城，她回的信里说了，这回带的酱料和茱萸可多，所以她也不心疼，大手一挥，比上次又加了一倍的茱萸粉进去。
毕竟，这卤味拼盘原先要炒的大料里原本是要有一大把干辣椒的，但天/杀的狗时代，也不知道辣椒这玩意儿还有没有生长出来。
“好香，在将军府的大门口可就闻到香味了，可是在做肉夹馍？”陶入画打帘子进来，若不是今天身后的小丫头换了件不那么显眼的青绿色袄子，这样的场景，仿佛昨日重现。
“今日又带了什么？画画，你若次次过来都带东西，那我……以后天天盼你过来！”
秦芳芷吩咐了将草鱼处理完用油煎了，铺上姜片葱结，煎好的鸡蛋，刨好的萝卜丝下锅一起炖上，扯下大嘴肩头的白色抹布擦了擦手，走过去十分自觉地掀起小丫头手中篮子上盖着的白布。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来的路上看见有冻梨卖，我是没吃过，将军说平城的冻梨最是多汁爽口，便买来尝尝。不过我瞧着这冻梨硬邦邦的，这丫头还啃掉一颗牙来，你瞧～”
跟着过来的丫头明唤冬儿，闻言，苦着一张脸张开缺了几颗牙齿的嘴巴，一旁忙碌的令月和如月还当真凑上前去：“哎哟～这可是磕掉了乳牙？”
如月悄悄扯住令月的衣袖，见冬儿嘴巴一瘪，委屈得连眼眶都红了，赶忙安慰：“无妨，你正是换牙的时候，昨天不还说这颗牙齿晃动了？可用盐水漱了口？你这掉的是上排的牙齿，要放床底下。”
“床底？难道不是往屋顶扔嘛？”陶入画脱下身上的披风，净了手，卷起袖子，闻言，回头问道。
“回云夫人，这下排的牙齿掉了扔屋顶上，上排的牙齿掉了得往低处走，奴婢老家的习俗，或扔到床下面，或找处低矮的地方的埋了，可不能……”
“没事没事，都一样！”秦芳芷瞧见冬儿眨巴着眼睛，一脸委屈地看向愣住的陶入画，大概猜到这两人准是把牙齿投到屋顶上去了，忙出声安抚：“各地习俗不同，咱们这儿上下皆可。”
她拉过陶入画，打了盆温水过来，将那一篮子被冻得发黑的梨子放进温水里：“这可不能直接啃，先泡一会儿吧。”
“竟是这种吃法？”陶入画新奇。
“夫人之前都在金陵，有所不知，咱们这儿啊冻梨可是一大特色，得放软了才能吃，若是想吃鲜甜的果肉，只要半软就能拿出来，若是想单纯嗦梨汁，就得等放得再软和些，用嘴咬个口子，用力一嘬，满嘴都是梨汁的清甜！”
平儿正着手切腊肉，看到几个姑娘围在一起看冬儿缺了的牙齿，笑着解释，他是土生土长的平城人，最是熟悉这些吃法。
其实，满福早市有好几个摊子卖冻梨，只不过他们的小美早餐摊太过忙碌，他一直没能寻到机会偷闲去买上两斤回来，放到细街的小院，解了冻也能当零嘴吃。
“三夫人，云夫人，将军们回来了！”
外头打帘子进来前院的小厮，嘴上回禀着，眼神却不自觉飘向咕嘟咕嘟冒着浓浓卤香味的锅子，这味道他晓得，夫人做的肉夹馍，夹在脆响馍饼里淌着晶莹卤汁的肉沫就是这个味道。
他使劲咽了咽口水，刚回过神，面前伸过来一只手，拈着一片油光莹润的腊肉递到他的跟前：“来一口。”
秦芳芷示意他自己接下，小厮千恩万谢地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肥瘦皆有的肉片虽然被风干，但肉质中的油脂得以保留，嚼一口，肉香在口中四溢，口感韧而不柴，嚼劲十足，刚入口，还有一丝淡淡的烟熏味。
“知道了，可说想什么时候开饭？”秦芳芷撩开帘子看了看天色，时候还早，锅中的卤味还需再煮约摸半个时辰。
“回夫人，将军们和方大夫先去了书房，想是要先议事，将军也交代了，用饭不急。”
“知道了，如月，去盛三碗番薯糖水来，和阿汀一道送书房去，请将军们和方大夫先用些下午茶。同他们说一声，晚膳约摸还有半个时辰能开席。画画，你也来一碗，我刚回府便煮上了。”
秦芳芷看着拿刀直上直下切葱段的陶入画，眉毛一挑，笑着握住她的手，领她到一旁的小炉子边上，壶嘴吐着白雾，如月揭开盖子，一锅看着便甜滋滋的橙黄糖水，切成块的番薯已经被煮得软糯，用木勺子轻轻一捣就能成泥，上头还有几颗去了核的饱满的红枣，随着咕嘟咕嘟的糖水溢出一丝一缕的甜味。
如月将糖水盛了，装在食盒里随阿汀往前院去，陶入画有了这碗热气腾腾的糖水，也不再顾念案板上被她切得“板正”的葱苗，用小勺舀着，姿态优雅地一口一口小心品起来。
番薯经过煮制后变得软糯可口，和被煮得酥软的红枣一起，入口，番薯核红枣自身所带的甜味充分融合，温和却不过分甜腻，里头应当还加了冰糖，糖浆润滑顺口，却半点不喇嗓子，多一分少一分都不会是这样恰到好处的风味。
“你就坐那儿慢慢吃，我麻利地把菜炒了，和你一道吃冻梨！”秦芳芷回头，看着仿佛捧着什么珍宝一样，吃得一脸满足的陶入画，宠溺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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