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东阳的死讯传到莱阳,如晴天霹雳砸到了姜化龙的头上。宋子德心里也不好受,当初姜化龙要把儿子从烟台带回莱阳,宋子德说让姜东阳自己闯荡行了,结果今天却出了这种事。姜化龙不相信儿子会突然死去,但事实就摆在面前。大家都觉得姜东阳死得有些蹊跷,但又说不明白。姜化龙对宋子德说:“会不会因为孩子之前踢人家馆子,得罪了人,人家下了毒手?”
宋子德说:“按说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不应该。不知他这两年有没有再得罪过人?”宋子德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那个叫刘阿枝的女孩子。宋子德从见她的第一面就认为刘阿枝不地道,可是也找不出证据。姜东阳死的时候身上没有半点伤,家里的东西也没有人动过,他躺在炕上,甚至被子都盖得好好的,就跟人睡着了一样。烟台的警察去现场看了也没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所以都以为姜东阳不是被害而是自然死亡。当时刘阿枝还没有离去,在配合警察调查的时候哭得像个泪人儿,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怀疑姜东阳的死与这个弱女子有关。
姜东阳的死也就成了迷。
过了一年的光景,姜化龙慢慢从悲痛中走出来,这一年姜化龙老了很多,头发全变白了,也不像以前那样像个顽童与宋子德见面就要施一招。他变得异常沉默,偶尔在场子里练一路拳,打起来总是虎虎生风,好像面前有害死姜东阳的死敌一样,阴森森地,很是吓人。这一年多,宋子德一直陪伴着姜化龙,看着姜化龙已经走出阴霾,有一天,宋子德很认真地说:“三哥,我有个事想要跟你商量商量。”
姜化龙说:“有什么事就直说了,在一块都一辈子了,这会学会拐弯抹角了。”
宋子德看了看姜化龙,又拿起那杆大烟袋装了一锅子烟,递到姜化龙手里,顺手点上。然后自己也掏出烟袋。
姜化龙急了:“有屁就快放,说啊。”
宋子德看了姜化龙一眼,笑笑说:“这才是三哥,这性子又回来了,哈哈!”
姜化龙说:“哈个屌来。”
宋子德说:“三哥,你看东阳没有了,你不能没有个后人啊,我想再给你张罗个女人,给你生一个,日后也好有个根啊,三哥你说是不是?”
姜化龙一听宋子德说这事,心里一阵心酸,欲怒又止,他想到儿子东阳,再看看眼前这个兄弟,眼泪差点流出来。宋子德看出姜化龙的心思,心情平和地说:“三哥,娶一个吧,钱不用你花,一切我来操持。”
姜化龙沉默了一会说:“算了吧,我这都六十岁的人了,也活动不动了,看看这一头白发,等有了孩子就成老爷爷了。再说了,这把年纪哪家闺女能跟我一个老头子。”
宋子德吸了一口烟,说:“三哥我已经找好了,河东草场泊老杨家有一丫头,听说孩子不错,没爹没娘了,在杨家做了有几年了,这会想给她找个主儿,要钱也不多,这会只要你点个头我就给你娶过来,你看成不?”
姜化龙半晌没吱声,只顾低头吸烟。宋子德忍不住了,说:“三哥你的性子哪去了?不吱声就算答应了,明天我就去杨家。你赶快回家把屋收拾收拾,别新媳妇抬回家,家还没收拾好。这事说办就办,我去杨家谈谈。这个月找个双头的日子,就把事办了。”
见姜化龙还不吱声,宋子德知道他已经答应了。心想,这三哥,越老越要脸面,要是三十岁时,他还不知喜成什么样子呢,假正经。他抬眼看到姜化龙那一头白发,忽然又想起一句诗: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宋子德禁不住笑了起来。听到宋子德的笑声,姜化龙知道二弟在笑话他,倏地就是一拳,姜化龙已经好久没有用这一手了,宋子德猝不及防,一下倒在地上,顺起一脚就打到姜化龙的腿弯上,姜化龙也没想到宋子德会反应这么快,一下子半跪在宋子德身边。宋子德顺手把姜化龙揽到身边,老哥俩是老泪纵横。
莱阳这个地方管结婚叫将媳妇儿。姜化龙又要将媳妇儿了。这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宋子德提前给姜化龙选好了日子。那天,宋子德带了好多礼品,亲自送到河东杨家。杨家人高兴得不得了,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到了结婚那天,一大早,宋子德就安排徒弟们沿着迎新队伍的路线贴喜帖。红喜贴红成一条线,一直贴到姜化龙的家门口。那时家门口的大门上也贴了两个大喜字,门框上边还挂了一块红布。太阳升起来照亮了大地,整个村子变成了红色。天快到晌午的时候,村口传来了欢的名唢呐声,家家户户大人小孩都跑出来看热闹,娶亲的队伍稀稀拉拉排得老长。一顶大红花轿在太阳底下晃晃悠悠地朝这边飘来,到了村口吹鼓手们格外的来劲。全村老老少少都知道六十岁的姜化龙今天将媳妇儿,男男女女的脸上挂满笑容,早早就聚集到姜化龙的家门口等着望媳妇儿,大伙比姜化龙还高兴。
姜化龙头戴黑色礼帽,身穿黑色长衫,腰间系一大红绸子显得格外的精神。宋子德带着一帮徒弟忙前忙后,更是开心。吹吹打打声中,花轿来到了姜化龙的家门口,胡同头站满了人,这时候鞭炮燃起,噼里啪啦的响声震动整个小山村。鞭炮声结束就听有人大声喊:“落——轿——”这时两个小男孩手持着麻杆扎成的火把,在宋子德的指挥下擎着火把绕着轿子燎三圈,这被人们称作“燎轿”,期盼着两人婚后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小孩离开后,两个搀媳妇的村妇来到轿前,掀开轿帘子,把新娘搀扶出轿。轿前提前放好一马鞍子,马鞍上放用红纸包裹着。新娘在搀媳妇的搀扶下踩马鞍下轿,门外早点燃一小堆柴草,搀媳妇的扶着新娘慢慢地跨过去,以驱除秽气。新媳妇踩着“毡迎客”铺下的红毡一步步来到院内。特意找了一位父母儿女双全的妇女,手拿一个特制的红色“五谷袋”,兴高采烈,笑容可掬,一边撒着五谷,一边唱“一撒麸,二撒料,三撒新媳妇下了轿;一撒金,二撒银,三撒新媳妇进了门;新媳妇,好脚手,走路好像风摆柳;今年娶,明年抓,来年就要生胖娃。”那女人表现得样子很是可爱,大家听得是哈哈大笑。天上不时飘下五谷杂粮,小院周围洋溢着喜庆气氛。
院子里早已搭好了牌位。姜化龙和新娘在司仪的指挥下,面向天地牌位叩拜,一切都拜完后,才被送入洞房。姜化龙在左,新娘居右,两人在炕上坐定。这时刚在那个撒五谷杂粮的女人又来到炕前,手里拿一笸箩里边装的是红枣、栗子、花生、桂圆、核桃。她笑嘻嘻地抓起一把就往炕上撒,一边撒又一边唱起来:“一撒一世吉祥,夫妻配就鸳鸯。红罗帐,合欢床,夫妻二人喜洋洋。二撒二仙传道,恩爱相会在今朝。未出嫁,心内焦,今日见面乐陶陶。三撒三元及第,新人偷眼留细,望郎君,多如意,今夜恩情两相戏。四撒事事如意,情意放在心里。锦帐内,龙凤戏,来年生个小把戏。五撒五世其昌,紫气溢满新房。莺歌传佳音,金屋耀祥光,来年定生胖男。”听到这里,姜化龙心中酸酸地,他又想起了死因不明的儿子姜东阳。这会心里正想着,就有人递过来一杆秤,姜化龙一愣,那妇人笑着说:“三哥轮到你了,还不赶快给媳妇揭盖头?”姜化龙这才反应过来,知道那撒帐歌已经唱完,接下来要揭新娘的盖头了。他怯生生地接过秤,姜化龙拿着一杆双钩子杆秤,心里怦怦直跳,六十岁了,再娶新娘他比四十年前的心情还紧张,他不知眼前这位姑娘长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自己给陪伴她几年,此时他所想的就是能早早有个儿子,早早把自己的武功传给他。姜化龙用秤钩掀开新娘子的盖头。用秤钩揭盖头是有说头的。那秤杆上的秤星不仅是为了称量东西,它还有丰富的含义。秤杆上的秤星乃是天象。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再加上福禄寿三星,共十六星。那时称量进位制是十六,一斤是十六两,一两是十六钱,一钱是十六毫。因此,秤杆上的秤星是以十六为段分开。所以,小小秤杆承载了天象。双钩子,也有说法。那就是,成双成对,好事成双。用双钩子杆秤掀开盖头,有着很深的文化内涵,也显示了老百姓们对婚姻的重视程度。
姜化龙用秤钩慢慢地把新娘头上的盖头掀开,就见新娘白里透红,眼睛里透着机警的神气,嘴唇红嘟嘟的,想说什么,又不想说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看着姜化龙。姜化龙放下秤,也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就有一中年妇女端一碗面条走过来说:“没话说就不要说了,留着晚上再说吧,新娘是好新娘,三哥也是好三哥,已经木已成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来吃一口合婚面,喝一杯交杯酒,从此以后,你们就是同甘共苦一辈子的好夫妻。”
第二年姜化龙就喜得一子,姜化龙是高兴得不得了。那练武的劲头又足起来了。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孩子就夭折了,这就给姜化龙又一次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他一蹶不振,本来六十岁的人,显得更加苍老。姜化龙开始认命,他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不让他留个后人。他想是不是自己在年轻的时候做得错事太多了。他仰着头闭着眼睛,两行老泪从两颊流了下来,天爷啊,你为什么就不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呢?
六十多岁的姜化龙,现在终于明白师父梁学香为什么那么煞费苦心地教自己学艺。姜化龙想就算失去了儿子,也一定要把螳螂拳传下去。那时,姜化龙自己已不再设帐授徒,而是常到宋子德的拳坊代宋子德教拳。在宋子德的徒弟中他最看好的是王玉山、崔寿山和李昆山。李昆山也是他的徒弟,最初跟自己学,后来又转到宋子德门下,算是两人共带的徒弟。
李昆山刚到莱阳拜师姜化龙那会儿,姜化龙已经六十一岁了,身体虽仍健壮,但却比较矮小。和善的面貌,粗短的脖子,这在年轻力壮的李昆山眼中,实在看不出这老头儿有什么能耐。幸好早先跟随叔父学拳时,叔父李丹伯常常提起姜化龙,对姜化龙的功夫早有耳闻。在没见面之前李昆山就对这位先辈浮想联翩,敬佩有加。今日一见哪里有想像中的形象。心想,就这么个小老头,他能有多大能耐?姜化龙见到李昆山,也是吃了一惊,早前也是听李丹伯说起过他这个侄子,没想到一站到自己跟前竟是这样堂堂一少年。姜化龙抬头看了一眼李昆山,说:“多大了?”
李昆山说:“二十。”
姜化龙说:“跟你叔父学了几年拳?”
李昆山说:“从十二岁就跟叔父学拳直到前年他去世。叔父临终前说,日后一定到你的门下来学习螳螂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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